【流年】故事进行中(小说)
时间:2022-04-28 浏览:5次
一
杨欣怡刚走进门诊大楼,院里微信群就嘟嘟响了。副院长正在群里发通知:武汉疫情形势严峻,现院里要抽出一百四十名左右的医护人员前去驰援,希望大家积极报名参加。临了,又加了一句:希望党员干部带头。说完,他自己第一个带头报了名。
接着,下面开始纷纷出现各种请战的声音:我去;算我一个;我报名……
杨欣怡在打出“我去”前,是有过短暂犹豫的,第一个感觉是恐慌,此次出现的病毒传染性强,不论年龄,致死率也高,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,再怕,也要上,如果你也不上我也不上,那这个病毒还不很快蔓延至全国,乃至全球吗?后果真是不堪设想。想到这,儿子鲁西西那张虎头虎脑的小脸又出现在了眼前,孩子怎么办呢?但她脑子里很快有个声音在说:办法总会有的,比起救人,一切的一切都不是问题,她终于坚定地打出了“我去”两字。
报名的同事里,有即将结婚取消婚礼的准新娘沈薇薇,有还在休产假的孩子还不足三个月的年轻妈妈刘倩茹,有刚买好车票准备回数千里之外的父母家过年的卢一平,有已然退休、年事已高的老同事郝高明……
其中,九零后小伙子沈逸在两个月前出国学习了。他在群里说:召必回,战必胜,我报名!
接着,后面不知哪位同事率先打出:不计报酬,无论生死!后面大家纷纷跟帖。
杨欣怡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壮烈的浩然之气。是啊,现在国家有难,在抗击疫魔的战场上,医护人员就是战士,身为战士,哪有不上战场之理?就连84岁的钟南山钟老,73岁的李兰娟院士也出征了。这股子豪气水样漫过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,又浸入到她的身子骨里,她觉得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像被一股情怀灌注过一样,湿润的、饱胀的、高昂的,她觉得她此刻就是即将走上战场的勇士,没有什么可怕的,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的,没有打不败的病魔的。
最后,院里领导根据大家的实际情况,要在这二百人里挑选一百四十人,说,谁有困难自己也可以主动退出。他的话音刚落,非但没有人退出,反而是更强烈的声音:领导,我还没成家,没什么牵挂,我一定要去;领导,我年龄大,有经验,我一定要去;我和老伴要在一起,我们夫妻俩一定要去,我爸妈帮我带孩子,我也没问题……
半个小时后,各科室开始纷纷上交纸质请战书,请战书上是科室成员的亲笔签名和指印。杨欣怡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,手微微抖索着,以至于最后那一笔划出一道小小的口子,她深深吸一口气,稳稳情绪,而后,稳稳当当地把鲜红的指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。
院里通知,四个小时后出发,已经没有时间回家安排孩子的事了。只好微信里给鲁一飞,这个很快就要成为前夫的男人发了微信,告诉他自己参加了援驰武汉抗击新冠肺炎医疗队,看管好孩子。
鲁一飞很快回过来,问怎么回事,为啥非得让你去?孩子才五岁,正需要妈妈呢!我不会照顾他,推掉别去了吧!
杨欣怡没有回。想起这些天来他对她的冷淡,特别是昨晚,他的冷酷无情让她几乎一夜无眠,她实在不愿意多搭理这个男人。
别人都忙着跟家里人联系,叮嘱、安排一些事宜。杨欣怡木木地坐在椅子上发呆。她悲哀地发现,关键时刻,自己居然没有要联系的人。丈夫是这样个情况,父亲母亲呢,已经六年没走动,也没怎么联系了。想起父母,像是有一根坚硬的木棍子一下戳中她心中最柔软的那部分一样,她的鼻子一酸,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碎玉般骨碌碌往下滚落。
自从鲁一飞那个事暴露出来,自从他们的离婚事宜提到日程,她才真正体会到了,这个世界上,最爱自己的人还是亲亲的父亲、母亲啊!尽管父亲有时候武断而粗暴,而母亲很多时候有点唠叨和不解风情。现在,即将奔向前线,前途未卜,是要异乡埋忠骨,还是不日凯歌归,谁也无法预料。如今,奋战在一起的同行们不时有人被感染,有人倒下,看情况,形式真的非常严峻。如果此行万一有什么不测,儿子鲁西西最起码还有亲生父亲,爷爷奶奶,最最可怜的将是自己的父亲母亲,他们的独女,他们的宝贝,他们的命根子,虽然因为当年自己的固执,导致跟父母关系冷淡,但那都是表面的,骨子眼里的血肉相连又怎能隔得断呢?
时间仓促,同事们基本都没有回家取东西,院里统一安排给大家购买了生活必需品。
杨欣怡根本就顾不上好好安抚一下自己波动的心绪,大家每个人的心情都是沉重的,而给同事的神情尽量是轻松的。大家相互鼓劲儿、打气。
为了工作方便,需要理发,没有理发师,大家就相互剪。男人一律平头或光头,女人一律短发。好几个女同事也干脆剪成了光头。杨欣怡在这件事上犹豫起来,毕竟自己在院里做了好几年的主持人了,每每在台上亮相,那头直直地垂在腰际的瀑布般的长发,很给她增加气场啊。不知被谁说了一句,头发还能长出了,万一因此感染了,小命可就休矣,杨欣怡牙一咬,把头发剃了,当那头长发慢慢落下,头上忽然有种不着地的空落感,尽管大家边理发边相互调侃,尽量活跃气氛,但是看着那长及腰际的长发倏然掉在地上,杨欣怡还是止不住地掉了眼泪。
看看,看看,谁哭鼻子了啊,谁哭鼻子谁不是好小朋友。
说话的是林红大姐,她已经近六十岁,即将退休了。原本院里考虑到她的年纪有点大,让她退出的,但她的态度非常坚决。她说,一是我从医四十年了,有丰富的经验,二是我是有着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,三是我身体棒棒的,精力充沛丝毫不输于年轻人,四是我没有小孩拖累……总之,她的理由是在没有比她更适合上前线的人选了。
林大姐故意不直接说她,脸也不直接对着她,头只是微微地偏着,拿眼觑她,不用看,杨欣怡也能想象得出那双眼睛里的和善、纯真。杨欣怡不好意思地收住泪,对杨大姐咧了一下嘴,她的本意是想笑的,但她知道看上去应该更像哭的前奏。林大姐用眼睛安抚着她,嘴里说到,这才是好小朋友嘛!
飞机像一只雄鹰般划破云层,平稳地飞在蓝天上,穿行在白棉花般的云朵里。碧蓝的天空,深邃得像一位历经世事而包容和善的老人,正在张开他的博大胸襟迎接着到访的他的每一位儿女,雪白的云朵悠闲地舒卷着,变化出各种姿态,像是不谙世事的淘气孩童在故意逗这些天上的来客。
此时,谁也无心欣赏这份美丽。
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,看不到大家的表情,但是从眼神也足可以看到那份紧张、凝重。各自沉默着,想着心事。
也不知道儿子鲁西西知道自己要离开他前往前线后,会是什么样的呢?会哭天抢地要妈妈呢?还是会懂事地说,支持妈妈去杀敌。就看鲁一飞怎么跟他说了。想到平时鲁一飞的对自己的态度,特别是昨晚,当鲁一飞再次提到尽快去办理离婚手续,没有得到杨欣怡的爽快答应后,他表现出来的那种粗暴的、气急败坏的模样,杨欣怡就很担心他不会跟鲁西西说什么好话。
鲁一飞已经很久没回家了,连过年都没回。往年,都是杨欣怡跟他带着儿子一起回豫北鲁一飞的老家跟父母一起过年。今年,鲁一飞没回,连提过年的事都没提,杨欣怡更没心情去打问他是独自回老家过年了,还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。
就在昨天,他忽然回家了,进门就提离婚的事,说希望马上立即就去办理手续。杨欣怡原本是要答应的,半年了,像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,不光鲁一飞急得上蹿下跳,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。那个“好”字刚滑到唇边,她又临时改为,不行!我还没考虑好。
鲁一飞阴沉着脸说,没考虑好,没考虑好,啥时候就考虑好了,没见过你这么难缠的女人!
杨欣怡冷笑着说,哈,是我难缠了,当初是谁死缠烂磨的跪着求着的?这才过去几天,就反了天了!
什么叫才几天,是六年了好不好?万事万物都是在变化的,别老揪着当初不放行不行?我说杨欣怡呀杨欣怡,你也是个新时代的知识女性呢,怎么脑子有时候落后得像古人,难不成也要弄什么从一而终吗?
杨欣怡只觉得有很多话要对他吼出来,却像被一双大手卡住脖子一样,呼吸困难,话说不出口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在战场上彻底溃败的人,输得一无所有,很惨。
她一步跨进卧室,关上门,使劲儿憋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。她听到鲁一飞对她的侮辱好像还不解气,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说着。鲁西西就在客厅玩积木,她实在不想让孩子看到这样的场景。她拉开门,说,鲁一飞,请你放尊重点,后天,一上班就去办理手续。
鲁一飞的脸上立马掠过一丝喜色,那梗着的硬脖子也软弯下去,那张释放着犹如毒素般作践杨欣怡的话的嘴巴也闭上了。旁边,不谙世事的儿子对着鲁一飞喊,爸爸,爸爸,这个城堡怎么摆,快来教教西西。一种难言的悲哀再次漾上心头,杨欣怡闭上眼睛,几滴晶莹的泪珠碎玉一样滚落下来。
那时的她何曾想得到呢?
杨欣怡与鲁一飞相识于北方的一所大学。那是杨欣怡到大学后的第一场晚会,从小到大主持过无数场晚会的杨欣怡,再次登上了主持人的席位。杨欣怡的主持风格原本就是活泼明丽的,很能带动气氛,那个男主持人更是幽默风趣,口才了得,不时地妙语连珠。原本就爱好文学,有着良好的文字功底的杨欣怡在他的感染下,更是调动起了潜藏在骨子里的能力,不时地蹦出一些新颖新鲜的话语来。用鲁一飞后来的话说,她的每一句临场发挥都像诗,美妙极了。
鲁一飞高她一届,工商管理系的。会后,很多男生纷纷献殷勤,要电话、QQ,她都微笑着委婉地拒绝了。鲁一飞后来说,我才不用那么笨的办法呢!
鲁一飞开始搜集杨欣怡的资料,来自哪里,兴趣爱好,每天的作息规律……一切都摸清后,他就开始制造一个个偶遇事件。第一次“偶遇”是在图书馆,杨欣怡刚坐下,鲁一飞就坐到了她旁边。当杨欣怡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时,一抬头正好面对鲁一飞那双火辣辣的目光,他笑得恰到好处,两颗虎牙摇曳着灼灼白光。他说,你好,美女,在看什么书呢?杨欣怡举起手里哥伦比亚作家马克尔斯的《百年孤独》,鲁一飞“哇”了一声,说怎么这么巧啊,我也正在看这本书,说着也露出书皮给杨欣怡看,杨欣怡看到那是本全英文版的,不由对鲁一飞刮目相看起来,要知道,自己至今还看不了全英文的呢!鲁一飞看杨欣怡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欣喜,越发进入状态了,俩人由书的内容开始聊起来,越聊发觉共同话题越多。原来鲁一飞也喜欢运动,喜欢读文学书籍,而且对于外国小说,喜欢纯英文阅读,他说这样原汁原味的阅读才能保证读出书的真正内核和语言魅力来,那些经过翻译的文字本身会失了一部分原文的韵味儿。
接下来是在去餐厅就餐、晨跑的路上的“偶遇”,等杨欣怡意识到这种“偶遇”似乎是有预谋的后,她已经悲哀地发现,自己已经完全沦陷了,沦陷在鲁一飞刻意营造的温柔爱情乡里,而且这一沦陷是致命的,直到她抛父离母,直到鲁一飞的怀里早就抱上别的女人。
一个小时后,已到达目的地,一下飞机,杨欣怡就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前线,不,应该是火线。
紧急集合,快速吃饭,参加防护培训。防护培训里要求大家穿上尿不湿,一来工作量重,根本没时间上厕所,二来每上一次厕所回来就要换一次防护服,太浪费,鉴于目前的形式,防护物资紧缺,请大家多担待吧。培训老师说着,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。防护培训结束后,就要进隔离区了,大家相互鼓着劲儿,加着油。大家穿上防护服,互相在背后写上自己的名字。
杨欣怡他们这个突击队接管的是一个重症病区。一走进病区开始投入工作,杨欣怡的心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与紧张,心里反倒坦然、踏实多了。她的手不停地忙碌着,问诊、写医嘱、给病人喂饭喂药、换尿垫、端屎送尿……
刚为一位病人喂过药,就发现一床的病人身下的尿垫变成色了,她赶紧去为病人换尿垫。换完尿垫,洗过手、消过毒,回到他病床前,准备喂药,发现病人的尿垫又湿了。她连忙又给病人换,换完,给病人去护罩,准备喂药,刚一取下护罩,病人却“啪”一声,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右脸颊,哭着说,我没用啊!这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,杨欣怡看着他那样,心里一阵阵刺疼,她赶忙拉着老人那只又要伸起来准备打自己第二次嘴巴的手,嘴里安抚着不碍事,不碍事。老人流着泪,喘息着说,看你们这么辛苦,过意不去呀!杨欣怡的鼻子酸酸的,背过身去,努力不让泪水喷发出来,那样的话护目镜就会模糊,她就不能接着工作了。她只好抓着老人的手,用带着防护手套的手传递着自己的温暖和安慰。等老人的情绪平复下来,她接着喂药……
医护人员少,病人多,杨欣怡和一名护士一起管了四个病房,十二个病人。病人的一切都要亲力亲为,俩人忙得团团转。由于都是重症病人,一会儿这个出现异常了,需要立即判断出情况,拿出治疗方案,一会儿那个药完了,需要马上加药。
终于熬到下班时间了,杨欣怡一走出隔离区,感觉浑身累得要散架一样。换防护服时,她的手一直在抖。好几层防护服脱下来,里面的保暖衣已湿透,显现出一道一道白色的汗渍。一双手被浸得白惨惨的,起着一层层的皱褶,脸颊被口罩带勒出深深的血痕,喉咙里干得要冒火似的。正值生理期的她换好衣服,先往卫生间跑,那片超长护垫经过连续八个小时的浸淫已经不像样子了,膀胱憋得生疼,由于长时间憋尿,她蹲下去,一下反而尿不出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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