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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看点】喇叭声声(小说)

时间:2022-04-26   浏览:2次

小小年纪就不学好,那种地方也是你去的?这是果果爸爸林海的声音。

我刚好走到房门口,接着我听到啪的一声,这突然的一声吓得我眯着眼睛一缩脖子,我猜一定是林海一巴掌打在果果脸上。没有听到果果的哭声,我就知道她不会哭,她是轻易不会哭的。

那种地方怎么啦,你不是也去吗?你要是给我找个地方学习,我就不去那里。果果的声音一点不比她爸的低。

想都别想,混到毕业找个好人家嫁了。像你那死妈一样!林海继续咆哮着。

我妈怎么了,我妈都是你害的。

哐的一声,门被一脚踢开,幸好我躲得快,才没有被打到。一个影子从我面前掠过,嗖的一股凉风扑到我脸上。我转过脸时,只见到果果拎着喇叭的单薄背影。她疾步奔向南大岗,我几乎一路小跑才跟上她。

南大岗光秃秃的,连棵树都没有,只有夏天庄稼长得最旺的时候,那里才显出一片生机来。站在南大岗,就像站在一座小山顶上,往北可以看到整个村子,往南可以看到左右两边的邻村,中间便是通往大千世界的一条土路,这个村也因而得名大岗村。

到了南大岗的顶端,果果一屁股坐在路旁刚剥完的玉米秆上。她穿着母亲棕色的旧棉袄,像一枚孤零零的枯叶贴在深秋的大地上。她喜欢坐到苞米秆上面去,她觉得那些瘦长的枯黄的叶子,像极了母亲的手,无力、柔软、淡淡的暖。 

北风那个吹

雪花那个飘

她又吹起了《北风吹》,把调子拉得很长很长。我和着她的调子唱了起来。

雪花那个飘飘

年来到

风卷那个雪花在门那个外

我盼娘亲快回家

欢欢喜喜过个年

是果果让我把爹爹改成娘亲的。每次果果都吹得悲伤又深情,我每次唱时便也跟抓心一样。

一曲吹完,一串泪珠从果果的大眼睛里滚落下来。

我说,你爸怎么知道你去剧场看二人转了?

可能有村子里的人吧,我没注意,也没问。果果说。

听说剧场那天唱《大西厢》,果果约了我一起去看,我一来不敢去,二来要写作文,她就自己去了。我来找她,正是想问她这事儿的。

怎么样,好看吗?和你妈唱的一样不?

好看,比人们传说的还好看,那女人身子真软,比我扭的好看,但没我妈的嗓子好,还是我妈唱得好听。

一说二人转,果果的泪也止住了。果果喜欢坐在南大岗吹喇叭,喇叭响起的时候,差不多全村都能听到,人们常常不自觉地跟着她或喜或悲的调子转换心情。果果不但会吹喇叭,还会唱二人转。村里人都喜欢二人转,人人都能哼唱几句,果果唱得最好,南调北调的《送情郎》她都会唱,她还能唱大段的《大西厢》。只听她的唱腔,你绝对想不到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。她经常站在南大岗指着向南的路说,我早晚要从这里走出去,我要站到漂亮的舞台上去。我说你爸不会同意的。果果总是一甩她的“马尾巴”说,我可不会像我妈,谁也别想管住我。

果果说,将来你跟我唱二人转去。我说没有两个女人唱二人转的。果果说我们俩个唱就有了。我说二人转不流行了。果果说感冒流行,你要赶不?我说我不唱二人转,我要当作家。然后果果就沉默了。

人们说果果的嗓子像她母亲巧铃。巧铃当年可是村子里的小百灵,那年若不是父母把她锁在屋里,她就跟那个唱二人转的剧团走了。当然,她那时若走了,就完全会是另一种命运。

巧铃的故事已有N个人讲过。那一年的雪真大啊!所有人讲的故事中,都有这样一句台词。那年风调雨顺,人们的喜悦如同滚圆的豆子,饱满得像要胀开。像是为了表达人们心头的喜悦,一入冬,雪花便一场一场地飘下来。但可能是天还不够冷,几场雪硬是没有占住,像一次次匆匆的彩排,盛大的演出还没有开始。

那个飘雪的下午,这个叫大岗的小村,像天地大舞台中的小道具。那些低矮的草房,像失了碳的淡墨,散散淡淡地点缀在舞台的布景上。从南大岗通往外界的路上,远远地移来几个黑点。那黑点越来越浓,当他们终于移上南大岗时,才看出他们是背着行李、拎着包裹的外乡人。他们是唱二人转的一个小剧团,一行五个人。

老书记是个节俭的人,往年来什么演出的,他是绝对不会留的。他说饭都吃不上,看什么戏!那年他也在犹豫,但村中老少一致肯求,大家都说今年丰收,该庆贺一下,留下吧。老书记这才点了头。

剧团的到来,让这个小村沸腾了,人们奔走相告。老书记家一下热闹起来,男人们来凑热闹,他们总能找到借口和演员们搭讪。女人们也来了,但她们的手不会闲着,烧水、洗菜、倒茶,哪有活儿她们都能看到眼里。

巧铃和老书记的女儿小莲好,她自然头一个跑来帮忙。不知是兴奋还是忙的,巧铃的脸像贴了桃花。两条乌溜溜的麻花辫跟着她的身子荡来荡去。她总觉得身上好像粘了一双眼睛,寻着感觉窥去时,就会撞上那个年轻人回避不及的目光。她觉得那种碰撞像伴着闪电的惊雷,震得她的心砰砰跳个不停。年轻人叫关小秋,他和团长红姐唱一副架,另一副架是一对中年夫妻,有点跛脚、头发灰白的老李是琴师,剧团的人都叫他胡琴李。红姐望着巧铃说,这姑娘可真俊!

演出就在老书记家的屋地上,因为村里根本没有一个可供演出的地方。好在村子不大,就几十户人家,屋地上站满了人,后面的看不见就站到凳子上,连炕上都站满了人。伴奏的坐在炕沿上。人们的说笑与吵闹声,像要冲破房顶。但不用人维持秩序,当喇叭的第一个音符跳出来,人们一下子便安静下来。

正月里来什么花儿开呀啊

正月里来迎春花儿开呀啊

……

红姐真不愧是团长,嗓音那叫一个脆。扇若团花,身若拂柳,目光流转。人们送给她最高的赞美就一个字——浪!关小秋的嗓音很亮,他本就略微上扬的眼角,再一化妆,让他更加神采飞扬,两人配合默契,字字珠玑,如同春天的雨点,敲打在每个人心上,似乎每根汗毛都在欢唱。

三得儿月得儿里得儿来得儿什得儿花得儿开得儿开得儿

三得儿月得儿里得儿来得儿桃杏花得儿开得儿开得儿

……

两人口齿干净,咬字清楚,嘟噜打得圆润。

好——人们忍不住喝起好,雷鸣般的掌声飞出窗外。

一段小帽《正反对花》,已把人们的情绪点燃。剧团的人确实卖力,不像以往那些唱二人转的,一场戏只唱几段,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荤段子。这几个人笑话说得少,戏唱得投入,一场《祝英台吊孝》,唱得大姑娘掏出花手绢,老太太扯起衣袖子,心软的男人眼里也闪动着泪花花。老书记高兴,说来一次不容易,那就再唱一晚吧。

 

果果坐在南大岗,彩霞像大批的锦缎铺满西天,果果却向南而立。终于,她收回了向南方凝望了许久的眼神,失望地调向北方。向北,她一眼能望到自己的家,此时,家里是空的。就在刚才,一个陌生男人来到果果家。那时,林海正坐在灶前给做饭的果果烧火。

林海第一眼看那个男人的时候,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笑着说,是你啊。

果果发现林海笑得有些不自然。

男人说,想不到你还认得我。他表情很平淡,并没有惊喜的语气。

林海说,你也没怎么变,哪里就不认得了。

啥时候来的?林海问。

那男人说刚来,然后又说,走,去丁叔家喝酒。

林海又愣了一下,然后就跟那个男人走了。

果果在后面没好气地喊,少喝点。

林海走后,果果站在原地呆了一下,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哪里见过。她把灶坑门外的几截柴踢进灶膛里,然后转身进屋趴在炕上,她把脸伏在胳膊上,然后开始搜寻记忆。可是半天也没想起什么,却困意袭来,一会儿竟闭上了眼睛。

果果觉得一个女人轻悄悄地来到她面前,她一手拿着彩扇,一手拿着块手绢,边唱边舞着。可是果果只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动着,却听不到一点声音。这时林海走了过来,他一把夺过女人手里的彩扇,嗖地扔出了窗外,然后回手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。女人被打了个趔趄,摇摇欲坠。果果惊慌地喊了声,妈——

原来又是做梦,果果听见自己喊出了声。她翻身而起,拎起喇叭奔向南大岗。

果果又吹了一遍《北风吹》,西天的锦缎最后的边角也暗下去的时候,半轮淡白的月影挂在清冷的东边。虽然已看不出多远,她却再次向着南方眺望。她多么希望能有奇迹,有朝一日,在那路的尽头会突然跳出一个她盼望的身影来,可是那个奇迹一直没有出现。

在果果的印象里,母亲是曲不离口的。因而果果很小就会唱那些有名的段落。

王二姐坐北楼,眼泪汪汪啊,思想起二哥哥,咋还不还乡啊……

正月里来是新年呐,大年初一头一天啊,家家团圆会呀,少的给老的拜年……

果果喜欢与母亲单独在一起,只有她们单独在一起时,母亲才会唱起来。母亲在唱那些句子时,眼中波光荡漾,表情无比生动。有几次,母亲还一手拿着彩扇,一手拿着手绢舞了起来。那扇子边缘是粉红的彩绸,母亲舞动时,那彩绸像彩虹一样闪动。果果只有在过年看秧歌时才见过那种扇子。更让果果惊奇的是,母亲还会吹喇叭。那个黄锃锃亮晶晶的东西,在母亲的鼓动下,竟能发出各种调子。果果能听出,那是母亲嘴里常哼唱的调子。每到此时,果果总是扯着母亲的衣襟,拉下母亲的衣袖,然后把那个发出美妙声音的东西放在自己嘴边,可是她鼓了半天,还是一个音儿都发不出来。她疑惑地把它翻过来倒过去地看,而此时的母亲已笑得花枝微颤。

果果不喜欢父亲在家,他在家里母亲就会沉默。母亲的脸像一汪水,父亲的脸像一块冰,然而这样的状况也是好的。不知父亲怎么总会知道母亲吹过喇叭,果果猜一定是那些好事的邻居。父亲虎视眈眈地对母亲说,你又吹喇叭了是不是?你把那个破东西藏哪去了?我早晚找到给你砸扁。连果果也不知母亲究竟把喇叭藏在哪里,父亲翻箱倒柜、挖地三尺也没找到过。林海若没喝酒,他骂一阵事情就过去了。若是赶上他喝了酒,那巧铃的灾难就来了。他没完没了、翻来覆去地骂算是好的,多半是抬手就打。起初巧铃还哭闹、反抗。对于魁梧的林海来说,巧铃就像一根纤细的草,巧铃甚至还不如一根草,她连脚跟都站不稳。后来巧铃放弃反抗了,她只是麻木地承受着,拳脚像打在别人身上,连眼泪都没有。只有林海累了睡了,她才抱起哇哇大哭的果果,泪水才成串地滴落下来。

巧铃总是抚着果果的头,然后边落泪边说,果果快点长大,果果快点长大。

其实林海也喜欢二人转。“宁舍一顿饭,不舍二人转。”东北的男人哪有不喜欢二人转的,但他就是不准巧铃唱。听邻居议论说,才结婚时,巧铃还是常哼唱的,林海也没怎么在意。后来队上演样板戏,巧铃演铁梅。在全县公演时,被县文公团看中,要调她到县里。这下林海不干了,林海说整天和戏子混在一起,能学出什么好来。越来越招风,再别唱了,你要去就别回这个家了。那时果果还怀抱着,巧铃咬咬牙放弃了。从那林海再不准她唱,渐渐的开始辱骂,酗酒,后来竟动起手来。

果果在这种无休止的争战中渐渐长大。她不记得自己从几岁开始反抗父亲的。在林海殴打巧铃时,果果拉他、踢他、咬他。林海从不打果果,他对果果是和善的。可是果果丝毫不喜欢他,她想要是只有她和母亲多好,为什么非得有她叫做爸的这人存在呢?

林海打骂巧铃总是以这样一句话开场的,他说,你又在想那个戏子了是不是?或者你还在想那个戏子是不是?起初,果果不知林海所说的戏子是什么,她猜想可能是一个人,但她想不出那个叫戏子的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,母亲巧铃为什么要想他?果果想遍全村人的名字也没有一个叫戏子的人。后来她模糊记起母亲曾抱她见过一个人。

果果想起来了,来找林海的那个男人,就是巧铃曾抱着她见过的那个人。

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,五保户丁爷爷来找巧铃。在丁爷爷灰暗的房间里,她看到一个干净、好看的男人。果果只能想到这两个词来形容那人。他和林海一样高大笔直,他有一双长长的、眼角微微上扬的眼睛。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,不然果果不会这样印象深刻。果果不记得母亲说过什么,或许她什么都没有说,只有泪珠一颗颗地滚下来。她看到那男人抹去母亲的泪水,然后拥抱了母亲和母怀里的她。后来那个人踩着夕阳向南大岗走去,母亲却连门都没有出,她站在门里望着那个背影,直到望不见了,母亲突然呜呜地大哭起来。

果果曾悄悄问巧铃,戏子是谁?她记得巧铃当时脸色就变了,但她故作镇定地说,戏子就唱戏的人,但唱戏的人我们不能叫戏子。唉,你长大就懂了。果果听得糊涂。巧铃又叮嘱说,千万不要在你爸面前说这两个字。

果果想起那个人,忽然觉得心里紧张。她起身又匆匆地向家里走去。

果果回到家时,林海还没回来。果果就去丁爷爷家找他。

 

关小秋第一次来时,就住在丁爷爷家。

演出的第二天早上,巧铃又来老书记家帮忙。老书记说关小秋在老丁那住的,你去叫他过来吃饭。老丁是村里五保户,无儿无女的一个老光棍。他住在村西头那个死水塘的后面,两间草房孤零零地立在雪地里。巧铃去时关小秋正在撮院子里的雪。地上的雪已盖过脚面,从昨天开始下下停停的雪,一大早又飘了起来。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到关小秋头上、身上,让关小秋看起来朦胧而柔和。他正用木锨把雪攒到路边并堆成一道墙。巧铃围了条大红的围脖,像雪地上绽开一朵妖娆的玫瑰。关小秋用目光迎接着巧铃的到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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