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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春秋】七杯咖啡(小说)

时间:2022-04-18   浏览:1次

题记:执念太深,随缘就好。缘分太浅,淡然就好。

01

十年后,我重回故乡岳各庄,远远地望着白马山,心情非常激动。透过车窗,看到白马河底蜿蜒淌着一缕细流,止水一般,已不见曾经的水流汹涌、水面宽阔。

记忆中的村庄也变了模样,砖瓦房变成高楼,土路变成柏油路,庄稼地变成厂房,空气不再清新。

我背着行囊往村里走,迎面而来的几张陌生的年轻面孔对我微笑,打量我这个陌生人。我还以微笑,正准备打听一位故人的下落,年轻人已经嘻嘻哈哈笑着快步走远了。

那棵大槐树还在,更粗壮,枝叶却略显稀疏,在路面投下斑驳树影。

那个树杈还在。

这位故人的照片就在我的旅行袋里,她叫微微。

月朗星稀,微微像猴子一样爬上这棵树,坐在树杈上,我站在地上看她,她的一双赤脚对着我晃悠。

我对她说:“快下来,当心摔着!”

她低头对我说:“你得答应我一件事,答应了我才下来。”

我真拿她没办法,就说:“行,行,答应你,你快下来吧!”

她没有下来的意思,她的赤脚不停地晃悠。黑暗中,我能感觉到她正在偷笑。

“等我长大了,你要带我去澳大利亚看树袋熊,你知道吗?树袋熊又叫考拉,胖乎乎的,反应特别慢,使劲捏它一下,过五分钟它才疼得叫出声。它们每天睡十八个小时,两个小时吃饭,剩下四个小时发呆!”

月光越来越亮。在月光与树影中,她像童话里的小公主。

我出神地看着她。过了一会儿,我才发问:“初一就开动物课啦?”

“我都上初二啦!不是动物课,是地理课讲的。你知道吗?你特别像考拉!”

她拿树袋熊比喻我不是没有道理,我平时就是慢吞吞的,想快也快不起来,可我也没这么胖这么懒呀。

“澳大利亚还有袋鼠!不会走路,只会蹦,蹦蹦跳跳的,和麻雀一样!”她好像已经看到一只正在蹦的袋鼠。

“和你一样!袋鼠就像你,整天蹦蹦跳跳的!”我抓住机会报复她。

“好吧,像我就像我。还有啊,澳大利亚的咖啡很出名,到了澳大利亚,我每天都给你沏杯咖啡,嗯,给自己也沏一杯!你得答应我,你明年一定考上大学,以后一定要带我去澳大利亚。”

“……等你长大吧。”

“说话算数,拉勾!”

她抱着树干,哧溜滑到地上,对我伸出了小拇指,弯成钩状。月光下,她的眼睛闪闪发光。

时间过得很快,我即将参加工作,她考上了大学。她没有掩饰喜悦,雀跃着跑来让我看她的录取通知书,认真地对我说:“耗子哥,等我大学毕业,我们就实现诺言,我们写信联系吧。”

微微经常给我写信,几乎隔一天一封,有时候一天一封。她在信里讲校园里的故事,向我诉说思念之情,给我寄照片。她的字迹绢秀,文笔流畅。她在照片里越来越漂亮,长成了一位美丽的大姑娘。

她加入了学校文学社,不时有诗歌和散文在校刊上发表。她信心十足,还打算往有名气的报刊杂志上投稿,将来要当一名伟大的作家。那段时间,有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,她写的一篇名为《哥哥》的散文获得了学校文学比赛大奖,她没有哥哥,让我成为这篇文章的主人公。

我收到获奖专刊,还有她领奖时的照片。我迅速地通读了一遍,又一个字一个字地细读了一遍,然后看她的照片,然后又读一遍文章,读了看,看了读,越读越感动,越看越喜欢,偷偷亲了一次她的照片。

她终于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文了,她高兴,我也替她高兴。她用稿费买了毛线,给我织了一条厚厚长长的围巾,她说我戴上这条围巾,就像上海滩里的许文强一样帅。

后来有了网络,她在QQ里告诉我:“将来我们去澳洲开一家咖啡馆,每天给你七杯咖啡。”我发了个笑脸,问:“你是不是用拼音输入法?把‘沏’打成了‘七’?”她马上发来俏皮的笑脸,说:“那每天给你沏七杯咖啡,你都要喝光了呀!”

这次聊天之后,她把QQ昵称改为:七杯咖啡。

和电影里的晴天霹雳一模一样,变故来得太突然,毫无征兆。

那是个很冷的冬夜,她在QQ上说:“我们分手吧,请原谅我没有信守诺言,请允许我来世再做你的妻子。”

我愣住了。等我反应过来,她已经下线了,头像灰黑。任凭我怎么发消息,她都没有反应。我接连发了无数QQ消息,咱们不是在树上月下说好了,去澳洲看树袋熊和袋鼠么?我的手指被鱼钩弄伤了,你不是要补偿我,嫁给我么?我已经申请到移民澳洲的指标!可是,她的QQ头像一直是黑的,她再也没登陆过QQ。我不甘心,给她发电子邮件不见回音,寄平信石沉大海,寄挂号信,查无此人被退回。

我的心情很糟,既伤心又担心,既怨恨又怜悯,世界变成了灰色,我真想肋生双翅飞回岳各庄寻个究竟,可是几下决心都退缩了。既然微微已经变了心,我寻个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?

缘分就这么浅。

我只身飞往澳洲。

02

“咦?这不是耗子么?”

声音耳熟,顺着声音,我看到一位老人,佝偻着身子,脸用力向上仰,姿势很让人感动。

这位老人是微微的父亲么?竟然如此衰老,令我折服的威严和沉稳荡然无存。

印象最深的是,我小时候钓鱼被鱼钩扎了手,是他用剃头刀子剜出鱼钩,还给我上了最好的云南白药,现在我的手指还保留着一条暗红色的疤痕。

那些年,白马河的鱼很多,去钓鱼的人也很多。那时的鱼很傻,很容易上钩。

那天,微微非缠着我一块去钓鱼,我本来不想带个小姑娘一块去,可她给我交换条件,说:“俺给你挖蚯蚓,俺知道哪蚯蚓多,你等着,别走哇。”她真的跑去挖了一小罐头盒蚯蚓,递给我的时候说:“告诉你个秘密,俺家菜地里蚯蚓特别多!”

我没说话,扛着鱼杆就往白马河走。她跟着我,捧着装满蚯蚓的小罐头盒。

路上,她说:“别人都不带俺去钓鱼,就数你最好!”

可是我觉得别扭,一个小姑娘跟屁虫一样跟着我,会招伙伴们嘲笑的。我故意迈大步走快些,她就走走跑跑地跟着。

谁也说不清白马河里有多少鱼,我刚下竿,浮子就抖动起来,凭经验,这是条个头不小的鲤鱼。

微微拉着我的衣袖,指着浮子,小声说:“咬钩了,咬钩了!”

我很烦她碍手碍脚。

浮子全没了,我猛地抬杆,很沉,鱼钩拉起鱼嘴,从鱼嘴就能判断出是条大鱼。微微高兴地直蹦,也过来帮我拉鱼杆,我用胳膊肘拨拉她一下。她站在一旁不动了,目不转睛地看我溜鱼,鱼被我溜得越来越没力气,她又高兴地蹦了起来。

终于把鱼拖出水面,一条足有二斤多重的鲤鱼,银光闪闪,胸鳍和尾巴暗红。鱼到了岸上就活蹦乱跳,啪啪翻着身子,鱼线乱缠。微微抢步上前,伸手抓鱼,要把鱼从鱼钩和鱼线里择出来,我怕她被鱼钩伤着或者鱼线被她弄乱,不让她伸手,可是她太兴奋了,就是不缩手,我就和她争抢。我们都按着鱼。大鲤鱼垂死挣扎,身子滑腻腻,突然,鱼线绷断了,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右手食指在鱼线绷折的瞬间插入鱼嘴,手指剧痛,我“哎哟”叫了起来。鱼乱动,手指更疼,十指连心啊。

全身的力气集中在我的另一只手上,把鱼活活压死。鲜血从鱼嘴里顺着我的手指流出来,不知是鱼血还是人血。

微微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,有眼泪要掉出来。

我没好气地说:“你看你,都怪你跟我抢,我被鱼钩钩住了!”

“都是俺不好,快去找俺爹吧,俺爹会治病。”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了。

“你哭啥!”我瞪她。

我管微微的父亲叫微叔。微叔的医术传承于微微的爷爷,微微的爷爷曾经给八路军治过伤,医术高超。我急忙抱着鱼,朝她家走去,我不敢走快,必须尽量保持鱼和手指相对静止。微微紧紧跟着我,我看到她的小脸更白了,是吓的。

微叔用剃头刀子切开鱼嘴,又切开我的手指的时候,我疼得浑身冒汗,强忍着不发出呻吟。我不敢看,微微也不敢看。我就看微微,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。一看到她的泪珠,我对她的埋怨就一点都没啦。

微叔在伤口上厚厚地敷了一层云南白药,鲜血不断泅出来,药面瞬间由白变红。

微微抽泣着,仰起布满泪水的脸问:“爹,他的手指会不会断掉呀?”

“知道断掉还玩鱼钩!”微叔擦拭剃刀,狠狠地说。

我们都不敢出声。

微叔收拾完了,点上一袋烟,撮了一口,说:“玩啥不好,玩鱼钩!放心吧,断不了!去吧,去吧,玩去吧。”

没人的地方,微微追上我,捧起我的手,说:“耗子哥,疼不?一定疼。全是俺害得你,你别恨俺,俺一定报答你。”

我更正:“那不叫报答,叫补偿。”

“嗯,补偿。”她咬了咬牙,两腮的肌肉动了动。

我顾不上手指疼痛,觉得可笑,就嘿嘿一笑,问:“咋补偿?替俺做作业?”

“俺才上三年级,不会做你的作业。俺,俺长大了嫁给你……”她的脸红了,红脸蛋上泪光闪闪,跑掉了。

03

我叫一声:“微叔!我就是小耗子!”

微微的父亲抬起形如鸟爪的褐色干枯的手,用手背擦拭眼睛,擦完了,仔细打量我。

微叔的眼珠昏黄,迎风流泪,人老了都这样。我心里有些伤感,时间是最狠心的魔法师,谁也逃脱不了时间施展的魔法。

“在外头闯天下的人就是洋气啊,耗子,你都长这么大啦,也胖啦!”父亲牙齿脱落,咝咝露风。

“微叔,您老身子骨硬朗啊!”

“硬朗,硬朗!耗子,这些年,在外头过得咋样?发达啦?还想起回岳各庄看看,见一面不容易啊!你这一走,算算,有十多年啦。这次回来干啥呢?”

“微叔,说不上发达,也就是混口饭吃。我这次出差,顺道回咱们岳各庄看看,这么多年,想啊。”

我不想说出我已经移民澳大利亚,微叔要是知道我成了外国人,一定会骂我丢根忘本。

“孩子,跟叔回家,到饭时了,让你婶儿炒俩菜,咱爷俩喝两口儿!”

我欣然答应。

我家和微微家是邻居,一墙之隔。记忆中,我经常听到微微的母亲隔墙叫我,我就知道微婶又做好吃的饭了,赶紧从墙头爬过去,像小猪一样咂咂地吃起来。微微坐在小板凳上,笑眯眯看着我的吃相,用食指刮脸蛋,那是在笑话我贪吃呢。

微叔领我走进一个楼房小区,那是我们的祖宅曾经坐落的地方。

微婶衰老了许多,看见我就直抹眼泪。我心里也不是个滋味,鼻子发酸。微叔不干了,数落微婶:“哭啥哩!看见孩子该高兴,哭啥哩,快炒俩挡口菜,俺爷俩喝两口儿!耗子好酒量,拿两瓶白马!”

时隔多年,菜的香味没变,还是那么馋人。只是小时候坐在炕上吃,现在没炕,坐折叠椅。

白马牌白酒,五十六度,够劲儿。

微叔好像要把阔别多年没有说的话一下子全说完。我们从岳各庄说到白马山白马河,从十年前说到十年后,说起了微微。

微叔揉了揉眼睛。

“微微命苦哇!微微上大学那些年,突然兴起盖楼房,到处招小工,俺为了挣俩钱,也上了工地。唉,俺真不该去啊。这一去,就吃了官司。那天刮着西北风,下着小雪,工头说没结冰就得干活,俺们就上了脚手架。脚手架上全是雪,脚底下打滑啊!和俺一块干活的工友从脚手架上掉下去了,在俺眼皮底下掉下去的,脑袋碰钢管上,当场就死了,真惨啊!包工头儿不愿赔偿损失,告俺谋杀。前几天俺确实和那个工友发生过口角,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,因为啥都忘了,俺犯不上要害他。包工头儿不愿赔偿损失,咬定是仇杀,俺就下了大狱。你婶四处托人,托到了咱村的书记。他是官府里的人,有门路。唉,俺要是知道你婶求他,不如挨一枪子儿。唉,书记对你婶说救俺可以,但是要微微给他的傻儿子当媳妇,你婶昏了头哇!”

“俺真是昏了头啊,老头子,俺没别的法子啊!俺不该让微微去啊!”婶子的眼泪又流了出来。

微叔摆了摆手,示意微婶别哭。接着仰脖喝了一盅酒,辣得哈了口气,继续说。

“微微正上大学二年级,那年寒假回家找不到俺,问俺干啥去了。这么大个事,能瞒个一两天,瞒不了一个假期啊,还赶上过大年,当爹的能不回家过年么?她知道俺吃了官司,也知道你婶求了书记,唉!这傻丫头啊,立马去了书记家。书记怕夜长梦多,不让微微继续念书,赶着年节,就把婚事办了。是俺害了微微啊!”

啊,我感到头晕目眩,一柄刀子不停地绞我的心。微微和我提出分手,正是她念大二的寒假。

后来微叔说的话,我全都没听进去。

手机铃声救了我。是老婆打来的。女儿提醒我一定采摘白马山的红叶,女儿要做成标本,参加学校的创作比赛。

我借故告辞,说要去采摘枫叶。

微叔说:“背阴的枫树,叶子想必已经变红。如今白马山和从前不一样了,没什么树了。要寻枫树,叫微微带你去,她知道哪儿有。”

走之前,我偷偷把一叠钱压在碟子下面。除了钱,我实在不知道还能通过什么方式表达内心的情感。就算是这桌菜、这顿酒是我买单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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